既非『偶然』,也就『必然』—從《Whatever will be, will be(Que Sara Sara)》談起

緊張大師希區考克於1956年重新拍攝自己於1934年製作的同名電影,也是惟一一部重新製作自己舊作的作品『擒凶記』(The Man Who Knew Too Much)。希區考克認為1934年的版本是「有天份的業餘者」的作品,1956年版本才是真正「專業」的作品。

劇情敘述一對醫師、歌唱家夫婦(詹姆士史都華、桃樂絲黛),帶著兒子去摩洛哥旅遊,卻意外捲入國際間諜活動,得知某一政治陰謀集團策劃暗殺英國首相。這個集團綁架了他們的兒子,使他們不敢報警,只能自救…

這部電影相當扣人心弦,是希區考克的經典作之一。但最令人懷念的卻是電影主題曲,原名《Que sara, sara》,後改名為《Whatever will be, will be(Que sara, sara)》。

這首浪漫又充滿憧憬的動聽歌曲由Jay Livingston作曲,Ray Evans作詞,桃樂絲黛Doris Day主唱,不但獲得奧斯卡最佳原創歌曲獎,同時進入美國告示牌第二名,英國排行榜第一名,成為Doris Day的代表作和招牌歌曲。

歌詞分為三段,大意是:

一個懵懂的小女孩問媽媽,將來我長大了會美麗、富有嗎? 母親回答她說:
『世事多變化不是我們所能預見,順其自然,未來將會如何,就會如何。』
小女孩長大戀愛了,她問愛人,我將來每天都會有彩虹嗎?
她的愛人回答說:『世事多變化不是我們所能預見,未來將會如何,就會如何。』
最後,小女孩結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也問她相同的問題
母親給予相同的答案:『世事多變化不是我們所能預見,未來將會如何,就會如何。』

意境很美,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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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歌廣為流行後,它的歌名『Que Sara, Sara』引起許多文人、學者的好奇與討論,因為這句話既不是義大利文,也不是西班牙文。

作曲者Jay Livingston說,他曾觀賞1954年由亨弗萊鮑嘉(Humphrey Bogart也是北非諜影男主角)與艾娃嘉納(Ava Gardner)主演的「赤足天使」The Barefoot Contessa,一部很動人的悲劇。電影中一棟豪宅有塊石頭上刻著義大利文:《Che sarà sar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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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的豪宅是曾任加拿大紐芬蘭與拉布拉多州第九任副州長Frederick Russell的住宅,Frederick Russell家徽上的座右銘即是Che sarà sarà,而這個座右銘源自他的祖先,15世紀英國都鐸王朝的貝德福德伯爵(the 1st Earl of Bedf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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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y覺得很有趣就抄了下來,回家研究發現寓意頗深,於是寫成為這首歌的歌詞。之後,Jay與Ray 兩人認為說西班牙語的觀眾比較多,為了市場,而將它改成西班牙語的形式《Que Sara, sara》成為最終的版本,所以它既非義大利文,也非西班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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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座右銘不只出現在「擒凶記」和「赤足天使」,早於1592年,著名的戲劇《浮士德博士的悲劇史》作者可里斯多福馬洛(Christopher Marlowe)就已使用此座右銘為台詞:

第一幕、第一景,浮士德的獨白

The reward of sin is death? That’s hard.
Si peccasse negamus, fallimur, et nulla est in nobis veritas.
If we say that we have no sin,
We deceive ourselves, and there’s no truth in us.
Why then belike we must sin,
And so consequently die.
Ay, we must die an everlasting death.
What doctrine call you this? Che sarà, sarà:
What will be, shall be! Divinity, adieu!
These metaphysics of magicians,
And necromantic books are heavenly!

浮士德質疑新約聖經(羅馬書6章23節)所說『罪的工價乃是死』以及拉丁文聖經(約翰一書1章8節)所說:『我們若說自己無罪,便是自欺,真理不在我們心裡了』

『那太沉重了』他十分疑惑

他問:『那麼,為何我們可能一定有罪,且要因此而死?』。
他認為無論有罪或無罪都必會死:『啊,我們終必一死,一個永恆的死亡』
又想起宿命論者所說:『會發生的事情,終必會發生(義大利文Che sarà, sarà)』
於是,他決定離棄上帝,他說:『神,再會吧』
他開始尋求魔法和巫術,他認為這些高於神,他說:『這些魔法師的玄學和巫術的書籍太美了』

原來,這句座右銘出自《浮士德博士的悲劇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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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德(Faustus)是德國中世紀傳說中的一個巫師或占星師,學識淵博,為追求更高的知識和權力,他學習法術召來魔鬼,並與魔鬼交易自己的靈魂,換取役使魔鬼24年的權力,最終被擲入地獄。

這個故事揭發人性的最底層,極具戲劇性,快速流傳至歐洲各地。許多作家根據這個傳說撰寫戲劇、小說、歌曲,其中最有名的兩部戲劇:

l   《浮士德博士的悲劇史》The Tragical History of Doctor Faustus

英國文藝復興時期與莎士比亞同一時代且齊名的劇作家克里斯多德馬洛,是劍橋大學的文學碩士,與莎士比亞同年,但早兩個月出生,莎士比亞受到馬洛的影響很深,許多作品都引用馬洛的觀點或作品內容。事實上,莎士比亞在馬洛神秘的死亡之後才成為超群絕倫的文豪。因此,不妨多了解一些馬洛的作品。

馬洛看了一本從德文翻成英文的浮士德小說「The English Faust Book」,在朋友的鼓勵下,於1589開始編寫,1592年完成,死後11年,1604年正式付梓的戲劇。馬洛的《浮士德博士的悲劇史》非常忠於原始傳說,也非常受到歡迎,英國劇團Admiral’s Men在1594至1597年間,至少演出25場。而馬洛的其他作品也是該劇團劇本的主要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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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洛擅長以英文「無韻詩」(Blank verse)寫戲劇,除了《浮士德博士的悲劇史》,還有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迄今仍經常搬上銀幕,諸如:

l   《帖木兒大帝》Tamburlaine

講述鐵木真七世女系的駙馬帖木兒,殺死兄弟情誼的西察哈台汗忽辛,宣稱自己是察合台汗國繼承人,建立帖木兒帝國帝國的故事。

帖木兒對於不投降之敵人,於破城之後大肆屠城,以畏服各邦。俄羅斯與東歐地區流傳帖木兒的墳墓和遺骸若遭移動,將遭遇大兵災的詛咒:『驚擾吾永眠者將遭逢更甚於吾之可怖敵寇』。

1941年6月21日,史達林下令發掘帖木兒墓葬,蘇聯考古學家葛拉西莫夫打開帖木兒大帝棺槨,兩天之後,希特勒揮軍進攻蘇聯。1942年11月重新厚禮埋葬貼木兒遺骸之後,次年2月,蘇聯在史達林格勒戰役中大獲全勝。

l   《馬爾他的猶太人》The Jew of Malta

戲劇以西班牙和奧斯曼帝國在地中海小島馬爾他發生的鬥爭為背景,述說馬爾他猶太人的野蠻,以及挑戰當局權威的報復行徑。莎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The Merchant of Venice)中描述的猶太人即受到這部作品影響。

l   《巴黎大屠殺》Massacre at Paris

法國宗教戰爭中天主教勢力對基督新教的雨格諾派的大屠殺暴行,開始於1572年8月24日聖巴托羅繆日,從巴黎擴散到其他城市,並持續了幾個月。該事件成為法國宗教戰爭的轉折點。故事以巴黎屠殺事件為背景,批判天主教徒叛國的劇情。

l   《愛德華二世》Edward The Second

這是英國第一部歷史劇,描述英王愛德華二世在位二十年和其死後愛德華三世在位三年的王室紛爭和國家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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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洛是伊莉莎白一世,英國文藝復興時代,莎士比亞之前最出色的悲劇作家,經常以一個性格堅強的人物為戲劇中心,徹底探討此一人物的心靈,而他的無韻詩使戲劇更臻完美。

很不幸,1593年5月30日,馬洛和一位英國商品經紀人Ingram Frizer,在Eleanor Bull夫人位於倫敦Deptford Strand的私人會館內發生爭執,被Ingram殺死,時年僅29歲。

6月28日,嫌犯Ingram Frizer被判決自我防禦而無罪釋放,英女王並給予正式道歉。馬洛則於驗屍後,於6月1日埋葬在Deptford聖尼古拉教堂墓園內一個沒有刻記的墳墓裡。

還有謠傳,因為莎士比亞受到馬洛很深的影響,許多作品都有馬洛的影子,而馬洛生前被疑為政府刺探,又涉及許多案件包括製造偽幣,死前還曾遭法院逮捕,每日須向法院報到,因此謠傳馬洛假死,故佈疑陣,然後假借莎士比亞名義繼續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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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部有關浮士德的著名戲劇則是德國大文豪歌德(Goethe)的作品:

l   《浮士德:悲劇第一部與第二部》Faust: The First Part/The Second Part of the Tragedy (德文原名Faust. Der Tragödie erster Teil/zweiter Teil)

德國大文豪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也是《少年維特的煩惱》的作者(1774年作品),於1772年著手撰寫,1808年出版第一部。1832年,過世那年出版《浮士德·悲劇第二部》,前後斷斷續續花了六十多年的時間完成,但第二部與浮士德的傳說已無直接關係。

歌德的《浮士德悲劇第一部》與馬洛的《浮士德的悲劇史》兩者雖然都根據浮士德的傳說編寫,但開始與結局完全不同:

馬洛的浮士德為得到更高的知識和權力,尋求魔鬼的幫助,最終被擲入地獄,乃是咎由自取『必然』的結果,正如開場白所說:Che sara, sara。

歌德的浮士德引用舊約聖經約伯記,魔鬼與上帝打賭,能引誘浮士德走上魔鬼的路並攫取浮士德的靈魂。最終,浮士德被內心的光明面喚起,他的靈魂仍然獲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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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浮士德》是編造出來的故事,但現實世界中,不乏真實的例子:

台灣一家著名的食用油製造商,為尋求暴利,自始使用劣質原料混充,最終被揭發;另一家已晉身國際高品質的食用油大廠,經不起利益誘惑,還是採用了劣質原料混充,數十年辛苦建立的聲譽毀於一旦。

這兩家食用油製造商不就分別是馬洛和歌德所寫《浮士德》的「企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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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會扯了,竟然能從流行歌曲扯到浮士德企業版。不過,人生的路上難免遭遇『偶然』或『非偶然』的誘惑。不論哪一種,左傳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回頭是岸是最好的選擇,否則,左傳又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必然』走向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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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過,永遠不遲,有一個罪大惡極的強盜,與耶穌同被釘上十字架,臨死前向耶穌說:『你得國降臨的時候,求你記念我。』
耶穌回答他說:『我實在告訴你,今日你要同我在樂園裡了。』
(新約聖經路加福音23章42-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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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如何,《Whatever will be, will be(Que Sara, sara)》這首歌作者只是簡單的告訴我們:不要擔憂明天,好好把握今天,時候到了,自然會有豐盛的果實。你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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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Doris Day

Lyrics by Jay Livingston, Music by Ray Evans 中文Michael Shih

When I was just a little girl
I asked my mother, what will I be
Will I be pretty, will I be rich
當我還是一個懵懂的小女孩時,我問母親
『將來我長大了會美麗、富有嗎?』
Here’s what she said to me.
Que Sera, Sera,
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The future’s not ours to see
Que Sera, Sera
What will be, will be.
母親回答我說:
『世事多變化不是我們所能預見,未來當會如何,就會如何。』
When I was young, I fell in love
I asked my sweetheart what lies ahead
Will we have rainbows, day after day
當我長大在戀愛中,我問愛人:
『我們的未來會有什麼,每天都有彩虹嗎?』
這是他的回答:
Here’s what my sweetheart said.
Que Sera, Sera,
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The future’s not ours, to see
Que Sera, Sera
What will be, will be.
『世事多變化不是我們所能預見,未來當會如何,就會如何。』
Now I have children of my own
They ask their mother, what will I be
Will I be handsome, will I be rich
I tell them tenderly.
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也問他們的母親:
『將來我長大了會英俊,會富有嗎?』
我溫柔的回答他們:
Que Sera, Sera,
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The future’s not ours, to see
Que Sera, Sera
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世事多變化不是我們所能預見,未來當會如何,就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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