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約翰(John Hersey)筆下的三峽縴夫–孤石A Single Pebble(三)

Yangtze River, Sichuan, China 2 rows of Chinese trackers, harnessed & bowed, plodding along bank of Yangtze river towing a junk (type of Chinese boat) slowly up river, being instructed by headman (L), w. other junks & people distant in bkgrd. March 1946

Yangtze River, Sichuan, China
2 rows of Chinese trackers, harnessed & bowed, plodding along bank of Yangtze river towing a junk (type of Chinese boat) slowly up river, being instructed by headman (L), w. other junks & people distant in bkgrd. March 1946

1956年1月1日,普立茲獎得主,中文名韓約翰(John Hersey)的美國《New Yorker》雜誌記者,出版一本精彩的小說:《A Single Pebble-孤石》
這本書敘述一位年輕而缺乏耐性的美國工程師,在一艘中國木船上,與船工和縴夫經歷一段長江三峽驚險的旅程,重新了解了生命的意義…a single pebble 1956
書中寫道:『…我轉身看著縴夫,他們讓數以噸計的柏木,在激烈反抗的江水中逆勢而上。這移動的景象令人顫慄又鬱悶,超過300人如盲目的驢子和水牛拖曳著舢舨。但看到他們合作而產生難以估計的力量,也令人驚心動魄。300多雙布鞋,他們的每一步,在踏上斜坡的同一時刻,雄偉又悲愴的齊聲吶喊: “啊呀!”隨著舢舨的移動,縴夫們也唱出痛苦和歡樂…』
美國著名雜誌《Life》,竟然隨著這著本書的出版,於1956年6月11日期刊上,介紹由頭號競爭對手、眼中釘的《New Yorker》專欄作家所寫的這本書,同時披露十幀三峽照片:
1956 June 11 LIFE 1 1956 June 11 LIFE 2 1956 June 11 LIFE 3 1956 June 11 LIFE 4 1956 June 11 LIFE 5
1946 dmitri
縴夫拖曳著船隻的照片,與『伏爾加河上的縴夫』油畫,還真有幾分神似;不同的是,縴夫在礫石上、在激流中、在絕壁上拖曳;領頭的縴夫面對拖船的縴夫,一邊觀察水流與船隻的航向,一邊唱著號子,著令縴夫施力。舢舨在江中險灘上與惡水搏鬥、絕壁上百千年歷史的縴夫棧道、絕美的三峽景色…
這些照片都是1946年韓約翰與《Life》攝影師迪米崔凱塞爾(Dmitri Kessel)受《LIFE》雜誌委託,同往長江三峽採訪時所拍攝的珍貴照片。
至於為何事隔10年後才披露,這背後有一段有趣的故事:
韓約翰1914年出生於天津一個美國傳教士家庭,還沒學會英文就先說中文。父親Roscoe Hersey,中文名韓慕儒,給兒子起名韓約翰。父親在天津基督教青年會傳教20年,母親在南開中學教英文。父親因賑災而染上腦炎,癒後卻因震顫性麻痹後遺症,1925年攜全家返回美國。

韓約翰在耶魯大學時半工半讀,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辛克萊劉易士(Sinclair Lewis)擔任秘書、司機兼跑腿,對他日後寫作生涯影響甚大。畢業後在《Time》擔任遠東記者,二戰開始,赴歐洲成為戰地記者。1944年轉到太平洋戰場。
1945年韓約翰以描述西西里戰役的《阿達諾之鐘A Bell for Adano》獲普利茲獎,1946年8月一篇有關日本原子彈的報導《廣島Hiroshima》原準備於《New Yorker》連載,主編讀後決定破例,當期只刊登此篇報導,一天售出30萬份。韓約翰的另一名著《牆The Wall》寫華沙猶太人反抗納粹的起義,結果被鎮壓,男女老少無一倖免。

韓約翰最後一本小說,長達700頁的《使命The Call》似乎在描述他父親:主人翁出身美國農家,想藉傳教士的身份用西方技術改造中國農村,在中國鄉村傳教45年。但他推廣農業知識的工作遭到農民的抵制。二次大戰他被日軍監禁,歷盡艱辛逃回美國,發現兒子已死,妻子離異。戰後他立意再回華北農村傳教,在“土地改革”中被驅逐出境。回美國後已是孤獨老人,自悔浪費一生毫無所成,對宗教的使命感到懷疑,鬱鬱而終…
《A Single Pebble-孤石》出版於1956年,是他的第八本小說。敘述一個年輕的美國水利工程師,到長江做實地查勘。登上一艘由縴夫拖曳的木船,從宜昌上溯,通過三峽至重慶(與我經歷的三峽遊輪旅程完全相同)…
上船不久,就因不耐餐風宿露的生活而病倒。船老大年輕的妻子素玲,豪爽、聰穎而秀美,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對他講述長江的故事。他對素玲和長江,逐漸產生隱隱的戀情。縴頭-縴夫的領班,34歲的“老卵石”孔武有力,豪放不羈,嗜賭好酒,縴夫們對他敬畏,但素玲對他有好感。
年輕工程師自認比這些水上人家優越,他從書本上學習知識,而這些水上人家的學習僅經由口頭相傳。他從懷中的金表計算他的旅程,他觀察船主和他的妻子、廚師、縴夫頭子以及其餘所有人,似乎完全沒有意識時間的流逝。
隨著航程的推移,他們告訴他中國千百年來的傳統,教他中國古詩和故事以及歌曲。他聽著“老卵石”唱著旋律優美的號子,讓縴夫們有節奏的拖曳舢舨。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恐懼於他所帶來建設大壩、改變河流的想法;不論如何,他尊重這些人對生活及大河的熱愛。

船入巫峽景色瑰麗,但航道益險。棧道只有半人高,一人寬,是在絕壁上開出的走廊,千年來沒有加寬,縴夫們匍匐著把船拉過長峽。他在此峽谷找到建造大壩的理想位址,激動不已。

“聽著…”這位年輕的美國工程師對大家說:“只要有200萬美元,我就能打通新河…”
但當他說出自己的理想後,全班船員,尤其是“老卵石”,視他為仇敵。不久,木船穿過車箱峽曲道,陷入險灘。在最危險的時刻,“老卵石”潛入急流救出全船,但自己卻遭激流沖走而喪生,船主也為救“老卵石”而失蹤。船員和縴夫認為是他的狂妄得罪了河神,帶來災難,因此離他而去。
最終,他完成建造大壩的建議書。但是,他疑惑地問自己:
“老卵石”落入水中只是意外?他沒看到科技以及大壩對未來生命改變的願景?或者,他選擇葬身於大河,是因為他無法接受這在世界上已運行千百年大河即將面臨的改變?
他終於開始了解鄉野百姓的中國人,他們的恐懼和價值觀;因為,一個外國人的他,從未觸摸過這片土地與這條大河…
這是一本值得一讀再讀的小說,美國很多中學將這本小說列為課外讀物,讓學生深入思考傳統與現代,以及不同文化之間的衝擊…
回歸主題,1946年採訪長江三峽的報導,為何經過十年到1956年才刊出?請容我從建造三峽大壩的源頭說起:(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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