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空軍史上第一位女飛官鄭漢英Jessie, Hanying Cheng
春色曾看紫陌頭,亂紅飛盡不禁愁
人情自厭芳華歇,一葉隨風落御溝
閩康宗王繼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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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12月4日,大雪紛飛,遍地銀白,這是加拿大蒙特婁(Montreal)十年來最寒冷的一天。然而,蒙特利郊外空軍基地聖休伯特機場(Saint-Hubertru Airfield)人來人去,卻顯得異常忙碌。加拿大皇家空軍第13飛行學校女子輔助兵團在刺骨寒風中列隊,屹立於停機坪旁引頸等待。
不久,大雪漸止,陽光初現,天際遠處傳來隆隆巨響,一個黑點穿破厚重雲層,逐漸接近。那是一架Avro-Anson Mk II英製雙引擎教練機,在皚皚白雪覆蓋的跑道上平滑順利降落。
打開艙門,只見一位俏麗的東方女性,身著飛行衣帽、皮靴,探出頭來笑容可掬的招手。基地指揮官Captain J.S. Scott立即上前,引領這位東方女飛行員攀下飛機,並檢閱皇家女子部隊。隨後,蒙特婁中國婦女協會邀請她至會所演講。
原來,這是駐美大使魏道明的夫人,中國第一位法學女博士、女司法官、律師鄭毓秀的姪女鄭漢英,擁有歐洲大學之母,法國巴黎索邦大學法學學位、國際商用飛行執照、250飛行小時紀錄,1938年由蔣介石親授中尉官階,中國空軍史上第一位女性飛行軍官,受邀代表中國外交部,參加Canadian Vickers製造的卡塔利娜Catalina Amphibian兩棲反潛飛機試飛與下線命名典禮。這架美國研發、加拿大改款自製的飛機,以當地Canso郡為名,主要針對德國在大西洋水域活動的潛艇。
1940年,鄭漢英奉派中國駐溫哥華領事館。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襲珍珠港,美國、加拿大對日宣戰。鄭漢英身著軍裝,胸前別著空軍飛鷹軍徽,肩上配戴《China》臂章,用流利的法語、英語展開巡迴飛行、演講,籲請加拿大支持中國抗日,並為中國難民和孤兒募捐,舉辦各種慈善活動(註2)。
當時美、加等國雖召募女兵,但僅從事後勤工作,禁止投身參與戰爭。掛著飛行中尉軍階的鄭漢英,令西方婦女極為欣羨,她如一顆閃亮的巨星風靡加拿大。記者形容她是“一位從雕像基座走下的象牙公主…an ivory princess that had stepped from her carved pedestal…”
不料,1943年9月6日,延宕已久的肺疾復發,救護車長鳴警笛將她送往聖保羅總醫院(St. Paul’s General Hospital)急救,然而藥石罔效。正值青春年華的天之嬌女於次日過世,年方29,輝煌發展中的事業也戛然而止。
鄭漢英在加拿大享有盛譽,加拿大空軍為她舉辦隆重的榮譽軍人喪禮。靈柩上覆蓋中華民國國旗,陣容龐大的皇家空軍禮賓儀隊扶柩繞行市區護送,前往溫哥華郊外海景墓園(Ocean View Cemetery)安葬。靈柩垂降於墓穴時,號手吹起《Last Post最後的崗位》並對空鳴放三排槍,致上最高敬意。
這是加拿大1867年聯邦化立國以來,絕無僅有,為中國軍人舉行的軍事喪禮。不僅是鄭漢英個人的殊榮,加拿大空軍也向她的母國,中華民國,表達了崇高的敬意。
當日,溫哥華各報均以頭版刊登鄭漢英的死訊。太陽報太陽報(Vancouver Sun)一篇悼文寫著:
“Yes, China has lost a fair daughter, and we who knew her have lost a gracious and charming friend. But Hanying’s work will go on. She has thrown the torch and it will be picked up by successive generations of Chinese women, who, like Hanyang, are worthy of greatest compliment that could be paid a fighting ally— ‘They just don’t know what quitting means’”
『是的,中國失去了一個好女兒,而我們也失去了一位優雅迷人的朋友。但是,漢英未竟的工作仍將繼續。她已將火炬傳給前仆後繼的中國婦女,她們,就如漢英,不知放棄為何物,是值得致以最高敬意的戰鬥盟友。』
鄭漢英獲得無比的死後哀榮,但令人不解的是,臨終前,她口述遺囑將所有個人檔案銷燬,財物變賣全數捐給孤兒院,只留下一生引以為傲的飛行執照轉交中國空軍。
她的墳墓沒有墓碑,沒有碑文,甚至沒有姓名,鄭漢英孤寂的躺臥在墓園中…
為何她選擇成為無名氏,讓世人忘卻?這背後究竟有什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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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多年後,加拿大歷史學家、作家Patti Gully耗時七年,發掘鄭漢英生平事蹟,解開了謎團,連同另兩位中國傳奇女飛行家:顏雅卿、李霞卿一生事蹟,寫下《Sisters of Heaven》,並在媒體工作者Qing Chang女士的協助下,發行中文版《飛天名媛–中國第一代女飛行家三人傳》,使這顆被遺忘的隕落彗星,再度燦起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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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漢英是母親的表姊,我的姨母。繼續述說鄭漢英的故事前,謹此向Patti Gully致謝:
Patti不僅慷慨贈予她的著作,分享辛苦蒐集的珍貴資料和影片,讓我深入瞭解姨母生平,解開多年來心中的謎團,鏈接母親家族歷史許多斷點…
(待續)
註1:
西元936年,五代十國時代,閩國康宗王繼鵬寵愛侍妾李春鷰,即位後封李春鷰為賢妃,卻未給元配妻子李氏封號。六軍判官永泰葉翹上諫:「李夫人是先皇外甥女,聘之以禮,豈能迎新歡拋舊愛?」王繼鵬雖不悅但未予理會。葉翹一再進諫,王繼鵬乃在其諫書紙尾題詩:
「春色曾看紫陌頭,亂紅飛盡不禁愁;人情自厭芳華歇,一葉隨風落御溝。」
隨即罷黜葉翹,放歸永泰縣,廢元配李氏,立李春鷰為皇后。
『紫陌』:京城的道路
『御溝』:宮苑的水道
註2:
十九世紀以來,美、加等國歧視華人,禁止華人移民進住高級社區,更不准華人參與社會活動。1937年7月7日蘆溝橋事變,日本大舉侵華,中國以落後的步槍、刺刀,孤軍抵抗日本先進的機槍、大砲、轟炸機。國際間不支持中國,美國一邊調停,一邊每日運送五萬噸汽油,加拿大甚至販售廢鋼給日本。這些都是日本侵華所需重要戰略物資,大為助長日本侵略野心和能力。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襲珍珠港,美、加向日宣戰,世界各國才轉為同情並支持中國,鄭漢英因之得以在加拿大巡迴飛行、演講,並募得十餘萬美元捐款。在當時,這是一筆鉅大金額,遠超過她的任務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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