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位舅舅,由右至左:鄭寶華、鄭寶成(雲)、鄭寶慶、鄭寶康
鄭雲與旋翼教練機Pitcairn PAA-1,攝於1935年8月香港遠東飛行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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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雲,族名寶成,廣東寶安西鄉望族鄭姚之後。鄭姚為香港富商,華中水患時大力出資賑災協助地方重建,被稱為姚善人,清廷賜官北上進京,因不適官場逢迎,乃辭官在平津地區經營房地產。鄭姚四子鄭秉義,隨父北上進京於戶部任官。鄭秉義元配張氏為清朝山西張昌國(譯音)將軍之女,婚後原無子女,乃依當時習俗,將鄭姚家族二房次子鄭啟昭過繼鄭秉義,隨後果然生四子二女。鄭雲為鄭秉義二子鄭啟聰之二子,上有三兄長下有三妹妹。鄭寶華、鄭寶成(鄭雲)、鄭寶慶、鄭寶康、鄭寶珠、鄭寶珍、鄭寶玉。
其長兄鄭寶華與三弟鄭寶慶隨姑媽鄭毓秀往法國就學,鄭雲與其堂姊鄭漢英,鄭秉義長女鄭雪案之女,在鄭毓秀資助下,赴香港及瑞士飛行學校學習飛行取得飛行執照。參加國民革命軍,成為空軍抗日戰鬥驅逐機飛行員。
四弟鄭寶通,據說其母交給他一筆學費,送他上船出國留學。不意,鄭寶通跳船回到陸地,至學費花光後才返家。但最終仍在上海聖約翰大學完成法學研讀並成為律師。
堂姊鄭漢英則追隨宋美齡赴美進行飛行表演與演說,為抗日募資,派赴加拿大溫哥華擔任駐加武官,1943年,因肺病過世年方28歲,葬於溫哥華海景軍人墓園。鄭漢英墓原無墓碑,2007年加拿大作家Patti Gully發現後為其重修墓碑並將其一生著書“Sisters of Heaven”。
鄭雲從小熱愛飛行,他的二姑媽鄭毓秀資助他前往香港飛行學校學習飛行,取得飛行執照後成為商用飛機駕駛員。隨後於1931年,抗日戰爭期間加入空軍,成為驅逐機飛行少尉,飛行技巧優異,抗日戰爭中屢建奇功,是空軍名將衣復恩的愛將之一。
據當時同在衣復恩五大隊一位隨機報務員郭永凡在其回憶錄《雪泥鴻爪》中說:「…1943年7月,空軍五大隊機長鄭雲,駕駛一架C-47在嘉峪關降落時突然遭遇沙塵暴,強勁的側風將飛機推離跑道,機身傾斜,左翼觸地折斷,螺旋槳彈飛擊穿駕駛室,將鄭雲大腿齊根斬斷。
機場救護車及時趕來,將鄭雲自駕駛座上抱出。嘉峪關沒有醫療條件,隨即飛車送鄭雲到酒泉,但途中仍因失血過多死去。年方36歲。衣復恩聞此噩訊,不禁流下眼淚…」
鄭雲未婚妻梅展蓮為其守寡終身,後收養一義女。於93高齡逝於加拿大溫哥華。
鄭雲開朗活潑,多才多藝,喜歡自煮北歐咖啡,衣復恩在其回憶錄中說:
「…我們的隊部有一間俱樂部,在物資缺乏的後方,卻是一處布置得很溫馨、很舒適的休憩場所。我們還有一位很會煮咖啡的隊員叫鄭雲(前台灣省主席魏道明太太鄭毓秀的姪兒),他把咖啡倒進一個大水壺中,待水煮開後,打兩個生雞蛋連殼也放入其中,不知是何道理,這樣煮出來的咖啡格外香醇。有一次我們開晚會,曾邀請航空委員會主任周至柔將軍參加,他也盛讚鄭雲煮的咖啡;並告訴隨同他來的官校校長等人,要學習我們俱樂部的布置,以及如何煮咖啡。會煮咖啡的鄭雲是廣東人,很隨和,但不幸後來在出任務到西北時,於甘肅撞山失事…」
鄭雲也喜愛跳舞,成都空軍士校學生總隊長勞聲寰在其回憶錄中說:
「…民國29(1940)年「航委會」定8月14日為空軍節,成都地區各空軍單位在士校聯合舉行慶祝大會,除正式的閱兵和飛行表演外,還有藝文活動。最後的節目是在大禮堂舉辦的化裝舞會,我是籌辦人之一,我的舞技又再度派上了用場,除示範表演外,又同五大隊飛行員鄭雲上臺表演水手舞、卻爾斯登舞,贏得如雷掌聲。既然我這個總隊長敢於在臺上施展手腳,學生們也就無所顧忌蜂擁而上了,那真是一次最成功、最熱鬧的化裝舞會…」
鄭毓秀在1943年的自傳《My Revolutionary Years》中有一段的敘述鄭雲的經歷:
「…二哥(鄭啟聰)前些年過世,所以我照顧他的孩子,四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他們其中之一在疏散前已就讀上海大學的法學院,另一男孩曾任職舊金山領事館,他們和一些親戚與我同住,其中最特別的是我的姪子。
這個男孩18歲就嚮往飛行,我資助了他的飛行員訓練課程,抗日戰爭之前他就已經是商用駕駛員,戰爭期間他自願加入空軍,成為戰機中隊隊員。他在空中的功績卓著,可比英國皇家空軍或美國空軍。
某次執行任務的經驗,最能貼切說明他的性格(但我不保證他的飛行技巧適當),至少可以說他不是那種沉靜的東方性格,也不是宿命論者。
有一天他結束任務返回基地時,撞上7架日本戰機,他的戰機上沒有砲彈,所以有15至20分鐘左右的時間,他只能絕望的用遍各種空中特技,以免被日軍擊中。過程中,他的飛機傾斜,直線攀升、旋轉或翻轉(事後檢查發現,機身和其他地方至少有50個彈孔)。然後,他明白無法在正常飛行下,巧妙閃躲日軍零式戰鬥機,於是,他決定放手一搏。
當時,中國飛機的數量少得可憐,只要是飛機,無論多麼過時、脆弱,都價值連城,可能比同重的黃金還貴重。姪子謹記這點,因此他不在意自己怎麼樣,只希望飛機還能維持在可以修復的狀態,安全返回。
過去的經驗告訴他,日軍飛行員素質固然良好,但沒有膽色。因此,他最後一次直線俯衝,穿過敵軍機群,機頭朝地,直到距離地面只有幾百公尺的高度時。然後奇蹟似的,他有機會拉高機身,但他並沒有讓飛機再度攀升,反而猛力踏下踏板,機身翻轉,達至垂直8字—單翼飛行的標準位置,但他並不打算飛垂直8字,而是繼續直線飛行。採取那位置的原因是:他必須將機身拉至約90公尺高,筆直穿越一個窄小通道,所以他不能採取一般飛行高度。
這破釜沉舟的策略奏效了,日軍飛行員或許能讓飛機俯衝降低再拉高,但他們不敢像他那樣通過窄小通道。終於,他接近基地並緊急降落,拯救自己和那架飛機。神奇的是,那架飛機依然完整
當然,他也受傷了,但並不是很嚴重。由於他服役多年,成績斐然,但就那需要具備一觸即發、高效反應的戰事而言,他的年紀確實有點大了,所以政府認為是時候該讓他轉調了,現在他是運輸人力和物資的駕駛員(空軍五大隊),在中國各地服務…」
編者另註:
1) 經與衣復恩當時隨機報務員《雪泥鴻爪》作者郭永凡先生聯繫,郭先生強調:當年衣復恩派郭先生前往嘉峪關為鄭雲辦理後事,並將相關遺物攜回南京的正確年份是1945,在抗戰結束之後,也因此鄭雲未列入南京忠烈祠…當時螺旋槳打斷鄭雲手臂,地面車輛立即前來救助,嘉峪關沒有醫院,只好前往酒泉,在途中,也可能是到醫院後過世,同機副駕駛及報務員兩位乘員並未受傷,可惜郭先生已記不起這兩位的姓名。之後又再詢問寶明舅,也認為鄭雲殉難是在戰後。根據以上的查證,應可確信二舅鄭雲於1945年殉難。
2)本文初編時以為鄭雲是四舅,很幸運的,2015年2月9日,吳建業先生,三姨鄭寶玉的二子,我的親表弟在網上找到我,給予我正確的家族信息,一方面修正本文,一方面修正了廣東寶安鄭氏家族族譜的謬誤,謹此致謝。